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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之江南岸住了一日，一早出门，穿过百年老桥，沿虎跑路北上，渐入一段阴凉地。从地图上看，西湖往西，钱江以北，都是绿色的，这片区域与西湖东和北的闹市区有着截然的色差。这段路程全是遮天的植被，山边又有清泉流淌，在这个季节走这段路，才能凸显山林中的杭州是如此清爽、静谧。

“虎跑”原是一处寺院，唐代性空法师在此定居建寺，宋代高僧济癫圆寂于此。不过令虎跑声名远播的还是弘一法师李叔同，他是近代史上一位传奇人物，从富家公子到艺术大师再到律宗高僧，从物质生活到精神生活再到灵魂生活——丰子恺说：“弘一法师的‘人生欲’非常之强。他的做人，一定要做得彻底。他早年对母尽孝，对妻子尽爱，安住在第一层楼中。中年专心研究艺术，发挥多方面的天才，便是迁居在二层楼了。强大的‘人生欲’不能使他满足于二层楼，于是爬上三层楼去，做和尚，修净土，研戒律，这是当然的事，毫不足怪的。”虎跑是弘一法师选择的修行地也是出家地，1918年他毅然离俗出家，圆寂后部分遗骨归葬于虎跑。

如今，古寺已经不在，虎跑辟作一处公园。跨进山门，便是极为幽静的洞天景象，参天的水杉、时隐时现的亭台、清澈的潭水，耳边是泉水淙淙、鸟语间关。一段石板路旧称“虎跑径长松夹道”，和缓且悠长，想必正是这一段路让前来修行的李叔同尘念尽消。在“长亭外，古道边，芳草碧连天”的景象里，李叔同送别了半生的风流和繁华，再来时已不再徘徊，成为虔诚的弘一法师。半山上的寺院旧址，现今是弘一法师纪念馆，另有两间厅堂改为茶座，让游人体会“龙井茶叶虎跑水”之绝。弘一法师舍利塔矗立在虎跑建筑的最高处，四周竹林繁茂，清新幽致。弘一法师以出世之精神做入世之事业，虎跑是他出家的起点，也是他华枝春满、天心月圆的归宿。

《红豆曲》有一句唱词：“遮不住的青山隐隐，流不断的绿水悠悠。”如果青山是空间上向边际处无限扩展，绿水则是时间上向纵深处无限延伸。弘一法师的前半生是艺术大师，对环境的要求极其严格，所以他曾迷恋虎跑至美的时空，选择在这样的环境里参透世事；当他顿悟生死大事，又能放下一切对环境的要求，过着至简的苦行僧生活。弘一法师的确是一个彻底的人，做艺术做得彻底，修行也修行得彻底。

沿来路下山，回望满山的翠绿，虎跑带给游人的是意外的清爽和静谧。走着这段路也会有归隐山林的冲动，怎会不留恋在这里的时光呢？弘一法师的驻足让虎跑愈显灵秀，大自然在喧闹的西湖旁，布置了这样一处山水相间的极清静地。只要真正理解了虎跑，虎跑的山水也便永远映衬在心底了。

（作者单位系山东省莘县教体局）

《中国教师报》2023年05月31日第16版

作者：高 光